首頁
返回

情聖無情

一八七...卑微的人也能死得偉大
上章 目錄 下章

情聖無情一八七...卑微的人也能死得偉大

暴雨。

雨下得真大,蒼天彷彿也不忍再看地上的這些血腥,特地下這一場暴雨,將血腥衝乾淨。

只可惜人心裡的血腥和仇恨,卻是再大的雨也衝不走的。

×××

杜軍軍狂奔在暴雨中。

他從來也沒有這麼樣奔跑過,他奔跑的姿態比走路更奇特。

暴雨也已將他身上的血衝乾淨了。

可是這一場血戰所留下的慘痛回憶,卻將永遠留在他心裡。

他殺的人,有很多都是不該殺。

他自己也知道──現在他的頭腦也已被暴雨衝得很清醒。

但當時他卻絕沒有選擇的餘地!

為什麼?

只為了這支筆,這支他剛從那孩子咽喉上拔下來的小筆!

那孩子若不死,這一場血戰並不是絕對不可以避免的。

杜軍軍心裡像是有柄刀。

南宮洪!

南宮洪為什麼要引起這場血戰?

前面有個小小的客棧,杜軍軍衝進去,要了間屋子,緊緊地關上了門。

然後他就立刻開始嘔吐,不停地嘔吐。

他嘔吐的時候,身子突然痙攣,突然抽緊,他倒下去的時候,身子已縮成一團。

他就倒在自己吐出來的苦水上,身子還在不停地抽縮痙攣……

他已完全沒有知覺。

也許這時他反而比較幸福些──沒有知覺,豈非也沒有痛苦?

×××

雨下得更大,小而悶的屋子,越來越暗,漸漸已沒有別的顏色。

只有黑!

黑暗中,窗子忽然開了,一條黑影幽靈般出現在窗外。

一聲霹靂,一道閃電。

閃電照亮了這個人的臉。

這個人的臉上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看著倒在地上的杜軍軍。

誰也分辨不出,這種表情是悲憤?是仇恨?是愉快?還是痛苦?……

杜軍軍清醒的時候,人已在床上,床上的被褥乾燥而柔軟。

燈已燃起。

燈光將一個人的影子照在牆上,燈光昏暗,影子卻是黑的。

屋子裡還有個人!

是誰?

這人就坐在燈後面,彷彿在沉思。

杜軍軍的頭抬起了一點,就看到了她的臉,一張疲倦、憔悴、充滿了憂鬱和痛苦,但卻又十分美麗的臉。

杜軍軍的心又抽緊;他又看見了小翠。

×××

小翠也看見了他。

她蒼白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柔聲道:“你醒了!”

杜軍軍不能動,不能說話,他整個人都似已完全僵硬。

她怎麼會忽然來了?

為什麼偏偏是她來?為什麼偏偏要在這種時候來?

小翠道:“你應該再多睡一會兒的,我已叫人替你燉了粥。”

她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那麼關切,就像他們以前在一起時。

難道她已忘記了過去那些痛苦的事?

杜軍軍卻忘不了。

他突然跳起來,指著門大叫:“滾!滾出去!”

小翠的神色還是很平靜,輕輕道:“我不滾,也不出去。”

杜軍軍嘶聲道:“是誰叫你來的?”

小翠道:“是我自己來的。”

杜軍軍道:“你為什麼要來?”

小翠:“因為我知道你病了。”

杜軍軍的身子突又發抖,道:“我的事跟你完全沒有關係,也用不著你管。”

小翠道:“你的事跟我有關係,我一定要管的。”

她的回答溫柔而堅決。

杜軍軍喘息著,道:“但我現在已不認得你,我根本就不認得你。”

小翠柔聲道:“你認得我的,我也認得你。”

她不讓杜軍軍開口,接著又道:“以前那些事,無論是你對不起我,還是我對不起你,我們都可以忘記,但我們總算還是朋友,你病了,我當然要來照顧你。”

朋友!

以前那種刻骨銘心,魂牽夢縈的感情,現在難道已變成了一種淡淡的友誼。

以前本來是相依相偎,終夜擁抱著等待天明的情人,現在它已只不過是朋友。

杜軍軍心裡突又覺得一陣無法忍受的刺痛,又倒了下去,倒在床上。

小翠道:“我說過,你應該多休息休息,等粥好了,我再叫你。”

杜軍軍握緊雙拳,勉強控制著自己。

“你既然能將我當做朋友,我為什麼還要去追尋往昔那種感情?”

“你既然能這樣冷靜,我為什麼還要讓你看見我的痛苦?”

杜軍軍在心裡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一定要讓她相信,我也完全忘記了過去的事。”

小翠站起來,走到床前,替他拉起了被──甚至連這種動作都還是跟以前一樣。

杜軍軍突然冷冷道:“謝謝你,要你來照顧我,實在不敢當。”

小翠淡淡的笑了笑,道:“這也沒什麼,你也不必客氣。”

杜軍軍道:“但你總是客人,我應該招待你的。”

小翠道:“大家既然都是老朋友了,你為什麼還一定要這麼客氣?”

杜軍軍道:“我心裡總是過意不去。”

一雙曾經海誓山盟,曾經融化為一體的情人,現在竟面對著面,說出這種話來,別人一定覺得很滑稽。

又有誰知道他們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

杜軍軍的指甲已刺入了掌心,道:“無論如何,我還是不應該這樣子麻煩你的。”

小翠道:“我說過沒關係,反正我丈夫也知道我在這裡。”

杜軍軍連聲音都已幾乎突然嘶啞,過了很久,才總算說出了三個字:“你丈夫?”

小翠笑了笑,道:“對了,我竟忘了告訴你,我已經嫁了人。”

杜軍軍的心已碎了,粉碎!

×××

“恭喜你。”

這只不過是三個字,三個很普通的字,無論任何人的一生之中,必定都多多少少將這三個字說過幾次。

可是在這世上千千萬萬個人中,又有幾人能體會到杜軍軍說出這三個字時的感覺?

那已不僅是痛苦和悲傷,也不是憤怒和仇恨,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

足以令血液結冰的絕望。

他甚至已連痛苦都感覺不到。

他還活著,他的人還在床上。

但是這生命、這肉體,都似已不再屬於他。

“恭喜你。”

小翠聽著他說出這三個字,彷彿笑了笑,彷彿也說了句客氣話。

只不過她是不是真的笑了?她說了句什麼話?他完全聽不到,感覺不到。

“恭喜你。”

他將這三個字反反覆覆,也不知說了多少遍,但是他自己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也不知說了多久,他才能聽得見小翠的聲音。

她正在低語著。

“每個女人──不論是怎麼樣的女人,遲早都要找個歸宿,遲早都要嫁人的。”

杜軍軍道:“我明白。”

小翠道:“你既然不要我,我只好嫁給別人了。”

她在笑,彷彿盡力想裝出高興的樣子來──無論如何,結婚都畢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杜軍軍眼睛瞪著屋頂上,顯然也在盡力控制著自己,既不願小翠看出他心裡的痛苦和絕望,也不想再去看她。

但過了很久,他忽然又問道:“你的丈夫是不是也來了?”

小翠道:“嗯。”

新婚的夫妻,當然應該是寸步不離的。

杜軍軍咬緊了牙,又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他就在外面?”

小翠道:“嗯。”

杜軍軍道:“那麼你就應該出去陪他,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

小翠道:“我說過,我要照顧你。”

杜軍軍道:“我並不想要你照顧,也不想讓別人誤會……”

他雖然在努力控制著,但聲音還是忍不住要發抖,幾乎已說不下去。

幸好小翠已打斷了他的話,道:“你用不著擔心這些事,所有的事他全都知道。”

杜軍軍道:“他知道什麼?”

小翠道:“他知道你這個人,也知道我們過去的感情。”

杜軍軍道:“我們……我們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麼感情。”

小翠道:“不管怎麼樣,反正我已將以前那些事全都告訴了他。”

杜軍軍道:“所以你就更不該到這裡來。”

小翠道:“我到這裡來找你,也已告訴了他,他也同意讓我來照顧你。”

杜軍軍的牙齦已被咬出血,忍不住冷笑道:“看來他倒是個很開通的人。”

小翠道:“他的確是。”

杜軍軍突然大聲道:“但我卻並不是,我一點也不開通。”

小翠勉強笑了笑,道:“你若真的怕別人誤會,我可以叫他進來一起陪你。”

她不等杜軍軍同意,就回過頭,輕喚道:“喂,你進來,我替你介紹一個朋友。”

“喂。”

這雖然也是個很普通的字,但有時卻彷彿帶著種說不出的親密。

新婚的夫妻,在別人面前,豈非總是用這個字作稱呼的?

門本來就沒有拴起。

她剛說了這句話,外面立刻就有個人推門走了進來,好像本就一直守候在門外。

妻子和別的男人在屋裡,作丈夫的當然總難免有點不放心。

杜軍軍本不想看見這個人,但卻又忍不住要看看。

這個人年紀並不大,但也已不再年輕。

他看來大概有三十多歲,將近四十,方方正正的臉上,佈滿了艱辛勞苦的生活所留下的痕跡。

就像別的新郎倌一樣,他身上也穿著套新衣服,華貴的料子,鮮豔的色彩,看起來和他這個人很不相配。

無論誰一眼就可看出他是個老實人。

久歷風塵的女人,若是真的想找個歸宿,豈非總是會選個老實人的?

這至少總比找個吃軟飯的油頭小光棍好。

杜軍軍看見這個人時,居然並沒有很激動,甚至也沒有嫉恨,和上次他看見小翠和別人在一起的感覺完全不同。

這種人本就引不起別人的激動的。

小翠已拉著這人的衣袖走過來,微笑著道:“他就是我的丈夫,他姓王,叫王大洪。”

王大洪。

老老實實的人,老老實實的名字。

他被小翠牽著走,就像是個孩子似的,她要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

小翠又道:“這位就是我跟你說起過的杜軍軍,杜公子。”

王大洪臉上立刻露出討好的笑容,抱拳道:“杜公子的大名,在下已久仰了。”

杜軍軍本不想理睬這個人的,以前他也許連看都不會多看這種人一眼。

可是現在卻不同了。

他死也不願意讓小翠的丈夫,把他看成個心已碎了的傷心人。

但他也實在不知道應該跟這種人說什麼,只有喃喃道:“恭喜你,恭喜你們。”

王大洪居然也好像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是站在那裡傻笑。

小翠瞅了他一眼,又笑道:“他是個老實人,一向很少跟別人來往,所以連話都不會說。”

杜軍軍道:“不說話很好。”

小翠道:“他也不會武功。”

杜軍軍道:“不會武功很好。”

小翠道:“他是個生意人,作的是個綢緞生意。”

杜軍軍道:“作生意很好。”

小翠笑了,嫣然道:“他的確是個很好的人,至少他……”

她笑得很苦,也很酸,聲音停了停,才接著道:“至少他不會拋下我一個人溜走。”

杜軍軍彷彿根本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麼,他沒有看見她那種酸楚的笑容。

他好像在看著王大洪,其實卻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看不見。

但王大洪卻好像很不安,囁嚅著,訥訥道:“你們在這裡多聊聊,我……我還是到外面去的好。”

他想將衣袖從小翠手裡抽出來,卻好像又有點不敢似的。

因為小翠的臉色已變得很不好看。

世界上怕老婆的男人並不少,但像他怕得這麼厲害的倒也不多。

老實人娶到個漂亮的老婆,實在並不能算是件走運的事。

杜軍軍忽然道:“你請坐。”

王大洪道:“是。”

他還是直挺挺地站著。

小翠瞪了他一眼,道:“人家叫你坐,你為什麼還不坐下去?”

王大洪立刻就坐了下去,看來若沒有他老婆吩咐,他好像連坐都不敢坐。

他坐著的時候,一雙手就規規矩矩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手很粗糙,指甲裡還藏著油膩汙穢。

杜軍軍看了看他的一雙手,道:“你們成親已經有多久?”

王大洪道:“已經有……有……”

他用眼角瞟著小翠,好像每說一句話,都得先請示請示她。

小翠道:“已經快十天了。”

王大洪立刻道:“不錯,已經快十天了,到今天才九天。”

杜軍軍道:“你們是早就認得的?”

王大洪道:“不是……是……”

他連臉都已緊張得漲得通紅,竟似連這種簡單的問題都回答不出。

杜軍軍已抬起頭,瞪著他。

天氣雖然已很涼,但王大洪頭上卻已冒出了一粒粒黃豆般大的汗珠子,簡直連坐都坐不住了。

杜軍軍忽然道:“你不是作綢緞生意的。”

王大洪的臉上又變了顏色,吃吃道:“我……我……我……”

杜軍軍慢慢地轉過頭,瞪著小翠,一字字道:“他也不是你的丈夫。”

小翠的臉色也突然變了,就像是突然被人在臉上重重一擊。

她臉上本來彷彿戴著個面具,這一擊已將她的面具完全擊碎。

女人有時就像是個核桃。

你只要能擊碎她外面的那層硬殼,就會發現她內心是多麼柔軟脆弱。

杜軍軍看著她,冷漠的眼睛裡,忽然流露出一種無法描述的情感,也不知是歡喜,是悲哀,是同情,還是憐憫。

他看著一連串晶瑩如珠的眼淚,從她美麗的眼睛裡滾下來……

他看著她身子開始顫抖,似已連站都站不住。

她已不用再說什麼,這已足夠表示她對他的感情仍未變。

她已不能不承認,這個人的確不是她的丈夫。

杜軍軍卻還是忍不住要問:“這個人究竟是誰?”

小翠垂下頭,道:“不知道。”

杜軍軍道:“你也不知道?”

小翠道:“他……他只不過是店裡的夥計臨時替我找來的,我根本不認得他。”

杜軍軍道:“你找他來,為的就是要他冒充你的丈夫?”

小翠頭垂得更低。

杜軍軍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小翠悽然道:“因為我想來看你,想來陪著你,照顧你,又怕你趕我走,因為我不願讓你覺得我是在死纏著你,不願你覺得我是個下賤的女人。”

最重要的是,她已不能再忍受著杜軍軍的冷漠和羞侮。

她生怕杜軍軍再傷害她,所以才想出這法子來保護自己。

這原因她雖然沒有說出,但杜軍軍也已明白。

杜軍軍並不真的是一塊冰,也不是一塊木頭。

小翠流著淚,又道:“其實我心裡始終只有你,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不會嫁給別人的,我自從跟你在一起後,就再也沒有把別的男人看在眼裡。”

小翠突然用盡全身力氣,大聲道:“誰說我不要你,誰說的?”

小翠抬起頭,用流著淚的眼睛看著他,道:“你真的還要我?”

杜軍軍大叫道:“我當然要你,不管你是個怎麼樣的女人,我都要你,除了你之外,我再也不要別的女人了。”

這是他第一次真情流露。

他張開雙臂時,小翠已撲入他懷裡。

他們緊緊擁抱著,兩個人似已融為一體,兩顆心也已變成一個。

所有的痛苦、悲傷、誤會、氣憤,忽然間都已變為過去。

只要他們還能重新結合在一起,世上還有什麼事值得他們煩惱的?

小翠用力抱住他,不停地說:“只要你真的要我,從今之後,我再也不會走了,再也不會離開你。”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杜軍軍道:“我也永遠不會離開你。”

小翠道:“永遠?”

杜軍軍道:“永遠!”

王大洪看著他們,眼睛裡彷彿帶著種茫然不解的表情。

他當然不能瞭解這種情感,更不知他們既然真的相愛,為什麼又要自尋煩惱。

愛情的甜蜜和痛苦,本就不是他這種人所能夠瞭解的。

因為他從來沒有付出過痛苦的代價,所以他也永遠不會體會到愛情的甜蜜。

他只知道,現在他留在這裡,已是多餘的。

他悄悄地站起來,似已準備走出去。

小翠和杜軍軍當然不會注意到他,他們似已完全忘記了他的存在。

昏暗的燈光,將他的影子照在牆上。

白的牆,黑的影子。

他慢慢地轉過身子,手裡突然多了一尺七寸長的短劍!

×××

劍鋒薄而利,在燈下閃動著一種接近慘碧色的藍色光芒。

劍上莫非有毒?

王大洪慢慢地往外走,走了兩步,突然翻身!

青藍色的劍光一閃,已閃電般向杜軍軍的左脅下刺了過去。

沒有人能想到這變化,何況是一對正沉醉在對方懷抱中的戀人?

杜軍軍用兩隻手緊擁著小翠,脅下完全暴露著,本就是最好的攻擊目標。

這一劍不但又快又狠,而且正是看準了對方的弱點才下手的。

為了要刺出這一劍,這個人顯然已準備了很多年,多年來積壓著的仇恨和力量,已完全在這一劍中發洩!

杜軍軍非但沒有看見,甚至完全沒有感覺到。

但小翠卻恰巧在這一瞬間張開眼,恰巧看見了牆上的影子。

她連想都沒有想,突然用盡全身力量,推開了杜軍軍,用自己的身子,去擋這一劍。

劍光一閃,已刺入了她的背脊。

一陣無法形容的刺痛,使得她只覺得整個人都彷彿已被撕裂。

可是她的眼睛,卻還是在看著杜軍軍。

她知道從今以後,只怕再也看不到杜軍軍了,所以現在只要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她咬著牙,不讓自己暈過去。

沒有人能形容出她此刻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人能瞭解。

那不僅是悲傷,也是欣慰。

因為她雖然已快死了,但杜軍軍卻還可以活下去。

因為她終於已能讓杜軍軍明白,她對他的情感有多麼深邃,多麼真摯。

她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甜蜜的微笑。

因為她活得雖然卑賤,可是她的死,卻是高貴偉大的。

她的生命總算已有了價值。

×××

杜軍軍又倒在床上,看著她,看著她混合著痛苦和安慰的眼光,看著她淒涼而甜蜜的微笑。

他的心已碎了。

小翠看著他,終於掙扎著說出了一句話。

“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要害你。”

杜軍軍道:“我……我相信你。”

他用力咬著牙,但滿眶熱淚,還是已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小翠嫣然一笑,突然倒下去,蒼白美麗的臉已變成死黑色。

短劍還留在她背上。

薄而利的劍鋒,已刺入了她的骨節,被夾住。

王大洪一時間竟沒有拔出來,只有放開手,一步步向後退。

他希望能退出去,希望傅紅雪杜軍軍在這強烈的悲傷和震驚下,忘記了他。

杜軍軍的確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只不過從緊咬著的牙縫中吐出兩個字。

“站住!”

沒有人能形容這兩個字中包含的仇恨和怨毒,甚至沒有人能想像。

在燈光下看來,王大洪忠厚善良的臉,已變得魔鬼般猙獰惡毒。

可是他還是站住了。

杜軍軍的聲音中,竟似有一種足以令神鬼震懾的力量。

仇恨的力量。

王大洪突然獰笑道:“你一定想知道我究竟是什麼人。”

杜軍軍點點頭。

王大洪道:“我是來要你命的人!”

杜軍軍平靜地道:“你也是那天在梅花庵外行刺的兇手?”

王大洪道:“我不是,我要殺的只是你!”

杜軍軍道:“為什麼?”

王大洪冷笑道:“你能殺別人,別人為什麼不能殺你?”

杜軍軍道:“我不認得你。”

王大洪道:“你也不認得郭威,但你卻殺了他,還殺了那可憐的孩子。”

杜軍軍的心已沉了下去,道:“你是為他們來復仇的?”

王大洪道:“不是。”

杜軍軍道:“你為的是什麼?”

王大洪道:“殺人的理由有很多,並不一定是為了仇恨。”

他冷笑著,又道:“那孩子平生從未做過一件害人的事,更沒有殺過人,但現在卻已死在你手裡,你呢?你已殺過多少人?你殺的人真是全部該殺的?”

杜軍軍突然覺得手足冰冷。

王大洪道:“只要你殺過一個人,就可能有無數人要來殺你!只要你殺錯過一個,就永遠無權再問別人為什麼來殺你!”

杜軍軍慢慢地站起來,俯下身,輕輕拉起了小翠的手。

這雙手本是溫暖而柔軟的,只有在這雙手輕撫著他時,他才會暫時忘記那種已深入骨髓的仇恨,他的心才會有片刻寧靜。

但現在這雙手似已完全冰冷僵硬。

他沒有流淚,只是痴痴地看著她,彷彿又已忘記了王大洪的存在。

他蒼白的臉上,幾乎已變得完全沒有表情。

可是他另一只手卻已握住了他的刀。

雪白的刀,白得令人心碎。

無論誰看見這柄刀,都立刻會覺得有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足底升起。

王大洪看見了這柄刀,他的手似乎也突然變得冰冷僵硬。

杜軍軍還是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道“你可以殺我,無論誰都可以殺我,但卻不該殺她的。”

他的聲音奇異而遙遠,彷彿來自遠山,又彷彿來自地獄。

“我不管你是什麼人,也不管你是為什麼而來的,你殺了她,我就要你死!”

王大洪的臉也已變為死灰色,卻還是在冷笑著,道:“現在你還有拔刀的力氣?”

杜軍軍沒有回答。

他只是慢慢地站起來,慢慢地向王大洪走過去,握著他的刀走過去。

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在王大洪咽喉上。

王大洪的呼吸突然停頓,就彷彿被一雙看不見的鐵手,扼住了咽喉。

他已不再往後退,因為他也知道,現在根本已無路可退。

刀雖然還沒有拔出來,可是他整個人卻似已全都在這柄刀的陰影籠罩下。

黑暗而巨大的陰影,壓得他的心一直在往下沉,似已將沉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杜軍軍已走過來,走路的姿態雖然奇特笨拙,可是只要他手裡還握著他的刀,就絕不會有人覺得他是個笨拙的跛子。

他的人似已和他的刀結為一體。

王大洪看著他的刀,忽然長長嘆息。

杜軍軍道:“你已後悔?”

王大洪點點頭,黯然道:“我只後悔沒有聽信一個人的話。”

杜軍軍道:“什麼話?”

王大洪道:“他本來要我先毀了你這柄刀的。”

杜軍軍道:“先毀這柄刀?”

王大洪道:“這柄刀雖然並不特別,但是對你來說,它的價值卻很特別。”

杜軍軍道:“哦?”

王大洪道:“因為這柄刀就像是你的柺杖一樣,若沒有這柄刀的話,你只不過是個可憐的跛子而已,你只有在手裡握著這柄刀的時候,才能站得直。”

杜軍軍蒼白的臉上,已似有火焰在燃燒。

王大洪注意著他臉上的表情道:“這些話當然不是我說的,因為我以前根本就沒見過你,根本就不瞭解你。”

杜軍軍道:“這些話是誰說的?”

王大洪道:“是一個人。”

杜軍軍道:“什麼人?”

王大洪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杜軍軍道:“你來殺我是不是這個人要你來的?”

王大洪道:“也許是,也許不是。”

他臉上忽又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接著又道:“不管怎麼樣,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人是誰的……而且也永遠猜不出來。”

這句話已無異承認,他來殺杜軍軍,的確是受人主使。

他本來的確沒有要殺杜軍軍的理由。

這世上雖然有很多人會無故殺人,但他卻絕不是這種人。

能用這種周密惡毒的計劃來殺人的,就絕不會是這種人。

杜軍軍忽然抬起頭,漆黑的眸子也已開始燃燒,燃燒著的眸子已盯在他臉上。

王大洪的神情反而平靜了下來,冷冷道:“你為什麼還不拔刀?”

杜軍軍沉默著,過了很久,才慢慢地說道:“因為我不懂。”

王大洪道:“什麼事不懂?”

杜軍軍道:“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替別人死?”

王大洪道:“替別人死?”

杜軍軍道:“你本來只不過是個受人利用的工具,根本不值得我動手殺你。”

王大洪道:“哦?”

杜軍軍道:“我應該殺的,本是那個叫你來殺我的人。”

王大洪道:“只要我說出那個人是誰,你難道就肯放我走?”

杜軍軍冷冷道:“我說過,你這種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動手。”

王大洪突然沉默,顯然在考慮。

杜軍軍提出的條件實在很誘人,無論誰都會考慮考慮的。

只要能活得下去,我相信這世上絕沒有真正想死的人。

杜軍軍並沒有催促。

當別人在考慮下決定時,你若催促他,壓迫他,得到的效果往往是相反的。

這道理杜軍軍也懂。

過了很久,王大洪忽然道:“你應該看得出我不是個君子。”

杜軍軍沉默,預設。

王大洪道:“像我這種人,為了要保全自己的性命,無論誰我都會出賣的。”

杜軍軍冷冷道:“你並不笨。”

王大洪道:“所以我還有一個問題。”

杜軍軍等著他問。

王大洪道:“我怎知你現在一定能殺得了我?也許你現在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那麼,我又何必將別人的秘密告訴你?”

杜軍軍也沒有回答這句話。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凝視著這個人,過了很久,才緩緩地道:“我本該一刀削落你的耳朵,讓你相信的。”

王大洪道:“哦?”

杜軍軍道:“可是你這種人非但不值得我動手,更不值得我拔刀。”

王大洪道:“哦。”

杜軍軍道:“但我卻不能不讓你明白一件事。”

王大洪道:“什麼事?”

杜軍軍道:“我不用刀,也一樣可以殺你。”

王大洪笑了。

他當然不信杜軍軍會放下這柄刀。

但就在他開始笑的時候,杜軍軍已放下手裡的刀,放在桌上。

他好像決心要證明一件事──沒有這柄刀,他還是一樣可以站得起來。

王大洪果然顯得驚訝──也就在他臉上剛開始露出驚訝之色的這一剎那間,他手裡又多了柄短劍,閃動著慘碧光芒的短劍。

劍光一閃,已刺向杜軍軍的胸膛。

×××

王大洪當然並不是個生意人,“王大洪”也當然絕不是他的真名。

他一劍刺出時,無論誰都看得出,這個人非但一定是個成名的劍客,而且一定是殺人的專家。

他的劍法惡毒而辛辣,雖然沒有繁複奇詭的變化,但在殺人時卻很有效。

這一劍刺出,就像是毒蛇的舌信。

杜軍軍已無法揮刀招架,他手裡已沒有刀。

可他還有手。

×××

手是蒼白的。

他身子一閃,蒼白的手突然間向劍上抓了過去。

他似已忘了自己這雙手是血肉,不是鋼鐵,似已忘了自己手裡已沒有刀。

這是不是因為他感覺中,他的手已和他的刀永遠結成一體?

這是不是因為他根本沒有空著手的習慣?

劍上淬著劇毒,只要他的手被劃破一點,他就要倒下去。

王大洪的劍沒有變招。他當然不肯變招,他希望杜軍軍能抓住他的劍,抓得越用力越好。(未完待續)

上章 目錄 下章
本站推薦
我真不是魔神女配她天生好命從嚮往開始制霸娛樂圈我有一座天地當鋪諸天新時代特種兵之戰狼崛起都市國術女神食物鏈頂端的猛獸宇宙級寵愛劍仙三千萬
相關推薦
大宋:開局簽到廚仙系統洪荒之文殊菩薩我的白骨夫人奪妻[豪門]瘋了吧!我靠臉都能修煉到無敵!情聖兵王護花行聖族傳說之情聖神澤大陸之人族崛起魚香滿唐帶玩家手冊穿越做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