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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聖無情

一八八.......孤獨寂寞比死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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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聖無情一八八.......孤獨寂寞比死更可怕

真正的聰明人,永遠不會將別人當做呆子。

將別人當做呆子的人,到最後總是往往會發現,真正的呆子不是別人,是自己。

×××

王大洪覺得杜軍軍在是個呆子。

除了呆子外,還有誰會用自己的手去抓一柄淬過毒的利劍!

這也許只因為他受的刺激太大,所以腦袋裡已出了毛病。

王大洪幾乎已快笑出來了。

他當然還沒有笑出來,因為這本來是一瞬間發生的事。

他也知道自己這一劍招式已用老,速度已慢了下來。

這一劍既沒有刺中對方,本就該早已變招的。

現在他只等著杜軍軍的手抓上來。

就在這時,他突然覺得眼前一花,蒼白的手已打在他黝黑的臉上。

在最後的一剎那間,杜軍軍的招式竟突然變了,變得真快,快得無法思議。

他只覺得眼前突然變成一片黑暗,頭腦中突然一陣暈眩,什麼事都已感覺不到。

等他再清醒時,才發現自己竟已倒在牆角,鼻子裡還在流著血,臉上就像是尖針在刺著,左邊的顴骨已碎裂,鼻樑的位置已改變。

他能抬起頭來時,才發現自己手裡的劍,已到了杜軍軍手上。

×××

杜軍軍凝視著這柄劍,過了很久,才轉向他,冷冷道:“這柄劍不是你的?”

王大洪搖搖頭。

杜軍軍道:“你用的本是長劍。”

王大洪點點頭。

用長劍的人突然改用短劍,出手固然更快,但力量和部位就無法拿捏得很準了。

這點他自己也很明白。

杜軍軍道:“這柄劍也是那個人給你的?”

王大洪又點點頭。

杜軍軍忽然將劍拋在他足下,道:“你若想再試一次,不妨將這柄劍再拿回去。”

王大洪又搖搖頭,連看都不敢再看這柄劍一眼。

他的勇氣似已完全崩潰。

杜軍軍冷冷道:“你為什麼不願再試?現在我手裡還是沒有刀,還只不過是個可憐的跛子。”

王大洪道:“你不是。”

他忽然長長嘆息,道:“你也不是呆子。”

──將別人當做呆子的人,到最後往往會發現真正的呆子並不是別人,是自己。

這點他現在也終於明白。

杜軍軍道:“現在你已肯說出那個人是誰?”

王大洪突又長嘆,道:“就算我說出來,也沒有用的。”

杜軍軍道:“為什麼?”

王大洪道:“因為你絕不會相信。”

杜軍軍道:“我相信。”

王大洪遲疑著,道:“我能不能相信你呢?你真的肯放我走?”

杜軍軍道:“我已說過一次。”

有些人說的話,一次就已足夠。

王大洪終於松了口氣,道:“那個人本是你的朋友,你的行蹤,沒有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杜軍軍突然握緊著雙拳,似已隱隱猜出這個人是誰了。

他沒有朋友。

在這世界上,也許只有一個人能夠勉強算是他的朋友,因為他已能感覺到一種被朋友出賣的憤怒和痛苦。

但他卻還是不願相信,不忍相信,所以他還是忍不住要問。

“這個人姓什麼?”

王大洪道:“他姓……”

突然間,白光一閃。

只一閃,比電光還快的一閃,然後所有的聲音都突然停頓。

×××

“他姓……”

王大洪永遠也不能說出這個人姓什麼了,他也已用不著再說。

這支短筆已說明了一切。

─白光一閃,一支短筆插上了李虎的手腕。

──白光一閃,一支短筆殺了那無辜的孩子。

現在白光又一閃,封住了王大洪的口。

三支同樣的筆,同樣的速度,同樣可怕。

三支筆當然是同一個人發出的。

王大洪眼睛凸出,張大了嘴,伸出了舌頭,他的咽喉氣管被割斷,他死得很快。

可是他死不瞑目。

他死也不相信這個人會殺他。

×××

杜軍軍也不信。

他不願相信,不忍相信,但現在卻已不能不信。

──看不見的武器,才是最可怕的武器。

──能令人看不出他真正面目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杜軍軍忽然發覺,南宮洪這個人遠比那閃電般的小筆還可怕。

筆是從窗外射進來的,但窗外卻沒有人。

夜,秋夜。

夜已很深,秋也已很深。

暴雨初歇,地上的積水裡,也有點點星光。

杜軍軍抱著小翠,從積水上踩過去,踩碎了這點點星光。

他的心也彷彿被踐踏著,也已碎了。

風很輕,輕得就像是小翠的呼吸。

可是小翠的呼吸久已停頓,溫暖柔軟的胴體也已冰冷僵硬。

那無限的相思,無限的柔情,如今都已化作一灘碧血。

血是為他流的。

血已流盡。

×××

杜軍軍卻將她抱得更緊,彷彿生怕她又從他懷抱中溜走。

但這次她絕不會再走了。

她已完全屬於他,永遠屬於他。

泉水是從山上流下來的,過了清溪上的小橋,就是山坡。

他不停地向前走,踏過積水,跨過小橋,走上山坡,一直走向山最高處。

星已疏了,曙色已漸漸降臨大地。

他走到山巔,在初升的陽光中跪下,輕輕地放下了她。

金黃色的陽光照在她臉上,使得她死灰色的臉看來彷彿忽然有了種聖潔的光輝。

無論她生前做過什麼事都無妨,她的死,已為她洗清了她靈魂中所有的汙垢。

世上還有什麼事,能比為別人犧牲自己更神聖?更偉大?

他跪在山巔,將她埋葬在陽光下。

從今以後,千千萬萬年,從東方升起的第一線陽光,都將照在她的墳墓上。

陽光是永恆的,就像是愛情一樣。

×××

愛情有黯淡時,陽光也一樣。

太陽升起又落下。

杜軍軍下山時,已是第二個晚上。

大病初愈後,再加上這種幾乎沒有人能忍受的打擊,他整個人剩下的還有什麼?

除了悲傷、哀痛、憤怒、仇恨外,他還有什麼?

還有恐懼。

一種對寂寞的恐懼。

從今以後,千千萬萬年,他已永遠再也見不著她,那像永恆的孤獨和寂寞,要如何才能解脫?

這種恐懼才是真正沒有人能忍受的。

既不能忍受,又無法解脫,就只有逃避,哪怕只能逃避片刻也好。

山下的小鎮上,還有酒。

酒是苦的也好,是酸的也好,他只想大醉一場,雖然他明知酒醒後的痛苦更深。

醉,的確不能解決任何事,也許會有人笑他愚蠢。

只有真正寂寞過、痛苦過的人,才能瞭解他這種心情。

酒棧中的燈光還亮著,他緊緊握著他的刀走過去。

他醉了。

×××

他醉得很快。

人在虛弱和痛苦中,本就醉得快。

他還能記得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這小酒棧的老闆娘從櫃檯後走過來,用大碗敬了他一碗酒。

這老闆娘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肥胖的臉上還塗著厚厚的脂粉,只要一笑起來,臉上的脂粉就會落在酒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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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的酒量真好。

他只記得自己好像也敬了她一碗,然後他整個人就突然變成一片空白。

他的生命在這段時候也是一片空白。

也只有真正醉過的人,才能瞭解這種情況。

那並不是昏迷,卻比昏迷更糟──他的行動已完全失去控制,連他自己都永遠不知道自己做過了多可怕的事。

×××

無論多麼醉,總有醒的時候。

他醒來時,才發現自己睡在一間很髒的屋子裡,一張很髒的床上。

屋子裡充滿了令人作嘔的酒臭和脂粉香,那肥胖臃腫的老闆娘,就*裸地睡在他身旁,一隻肥胖的手,還壓在他身上。

他自己也是*的,還可以感覺到她大腿上溫暖而鬆弛的肉。

他突然想嘔吐。

昨天晚上究竟做過了什麼事?

他連想都不敢想。

為他而死的情人屍骨還未寒,他自己卻跟一個肥豬般的女人睡在一張床上。

生命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齷齪,如此卑賤?

他想吐,把自己的心吐出來,放到自己腳下去踐踏。

放到洪爐裡去燒成灰。

那柄刀,和他的衣服一起散落在地上。

他跳起來,用最快的速度穿起衣裳,突然發覺有一雙肥胖的手拉住了他。

“怎麼,你要走了?”

杜軍軍咬著牙,點了點頭。

她脂粉殘亂的臉上,顯得驚訝而失望:“你怎能走?昨天晚上你還答應過我,要留在這裡,一輩子陪著我的。”

寂寞!可怕的寂寞。

一個人在真正寂寞時又沉醉,就像是在水裡快被淹死時一樣,只要能抓住一樣可以抓得住的東西,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可是他抓住的東西,卻往往會令他墮落得更快。

杜軍軍只覺得全身冰冷,只希望自己永遠沒有到這地方來過。

“來,睡上來,我們再……”

這女人還在用力拉著他,彷彿想將他拉到自己的胸膛上。

杜軍軍突然全身發抖,突然用力甩脫她的手,退到牆角,緊緊的握著他的刀,嘎聲道:“我要殺了你,你再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這蒼白孤獨的少年,竟像是突然變成了一隻負了傷的瘋狂野獸。

她吃驚地看著他,就像是被人在臉上重重地摑了一巴掌,突然放聲大哭,道:“好,你就殺了我吧,你說過不走的,現在又要走了……你不如還是快點殺了我的好。”

寂寞,可怕的寂寞。

她也是個人,也同樣懂得寂寞的可怕,她拉住杜軍軍時,也正像是一個快淹死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以為自己已不會再沉下去。

但現在所有的希望突然又變成失望。

杜軍軍連看都沒有再看她一眼,他不忍再看她,也不想再看她。

就像是一隻野獸衝出牢籠,他用力撞開了門,衝出去。

街上有人,來來往往的人都吃驚地看著他。

但他卻已什麼都看不見,只知道不停地向前狂奔,奔過長街,奔出小鎮。

他停下來時,就立刻開始嘔吐,不停地嘔吐,彷彿要將自己整個人都吐空。

然後他倒了下去,倒在一棵樹葉已枯黃了的秋樹下。

一陣風吹過,黃葉飄落在他身上。

但他已沒感覺,他已什麼都沒有,甚至連痛苦都已變得麻木。

既不知這裡是什麼地方,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時候,他就這樣伏在地上,彷彿在等著別人的踐踏。

現在他所剩下的,已只有仇恨。

人類所有的情感中,也許只有仇恨才是最不易甩脫的。

他恨自己,恨宮本藏木。

他更恨南宮洪。

因為他對南宮洪除了仇恨外,還有種被欺騙了,被侮辱了的感覺。

這也許只因在他的心底深處,一直是將南宮洪當做朋友的。

你若愛過一個人,恨他時才會恨得更深。

這種仇恨遠比他對宮本藏木的仇恨更新鮮,更強烈。

遠比人類所有的情感都強烈!

現在他是一無所有,若不是還有這種仇恨,只怕已活不下去。

×××

他發誓要活下去。

他發誓要報復──對宮本藏木,對南宮洪!

經過昨夜的暴雨後,大地潮溼而柔軟,泥土中孕育著生命的芳香。

不管你是個怎麼樣的人,不管你是高貴,還是卑賤,大地對你總是不變的。

你永遠都可以依賴它,信任它。

杜軍軍伏在地上,也不知過了多久,彷彿要從大地中吸收一些生命的力量。

有人來看過他,又嘆著氣,搖著頭走開。

他知道,可是他沒有動。

“年紀輕輕的,就這麼樣沒出息,躺在地上裝什麼死?”

“年輕人就算受了一點打擊,也應該振作起來,裝死是沒有用的。”

有人在嘆息,有人在恥笑。

杜軍軍也全都聽見,可是他沒有動。

他受的痛苦與傷害已太重,別人的譏嘲恥笑,他已完全不在乎。

他當然要站起來的,現在卻還不到時候,因為他折磨自己,還沒有折磨夠。

無論如何,刀還在他手裡。

蒼白的手,雪白的刀。

突然有人失聲輕呼:“是他!”

是女人的聲音,是一個他認得的女人。

但他卻還是沒有動,不管她是誰,杜軍軍只希望她能趕快走開。

現在他既不想見別人,更不想讓別人看見他。

怎奈這女人偏偏沒有走,反而冷笑著,道:“殺人不眨眼的杜公子,現在怎麼會變成像野狗一樣躺在地上,是不是有人傷了你的心?”

杜軍軍的胃突然收縮,幾乎又忍不住要嘔吐。

他已聽出這個人是誰了。

宮本慧子!

現在他最不願看見的就是她,但她卻偏偏總是要在這種時候出現。

杜軍軍緊緊咬著牙,抓起了滿把泥土,用力握緊,就像是在緊握著他自己的心一樣。

宮本慧子卻又在冷笑著,道:“你這麼樣痛苦,為的若是那位小翠姑娘,就未免太不值得了,她一直是我爹爹的女人,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

她說的話就像是一根針,一條鞭子。

杜軍軍突然跳起來,用一雙滿布紅絲的眼睛,狠狠地瞪著她。

他的樣子看來既可憐,又可怕。

若是以前,宮本慧子一定不會再說什麼了,無論是因為同情,還是因為畏懼,都不會再繼續傷害他。

但現在宮本慧子卻似已變了。

她本來又恨他,又怕他,還對他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情感。

但是現在卻好像忽然變得對他很輕視,這個曾經令她痛苦悲傷過的少年,現在竟似已變得完全不足輕重,好像只要她高興,隨時都可以狠狠地抽他一鞭子。

她冷笑著又道:“其實我早就知道她遲早都會甩下你跟別人走的,就像她甩下南宮洪跟你走一樣,除了我爹爹外,別的男人她根本就沒有看在眼裡。”

杜軍軍蒼白的臉突然發紅,呼吸突然急促,道:“你已說夠了。”

宮本慧子道:“我說的話你不喜歡聽?”

杜軍軍握刀的手已凸出青筋,緩緩道:“只要你再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宮本慧子卻笑了。

她開始笑的時候,已有一個人忽然出現在她身旁。

一個很高大,很神氣的錦衣少年,臉上帶著種不可一世的傲氣。

他的確有理由為自己而驕傲的。

他不但高大神氣,而且非常英俊,劍一般的濃眉下,有一雙炯炯發光的眼睛,身上穿的衣服,也華麗得接近奢侈。

無論誰一眼就可看出,這少年一定是個獨斷獨行的人,只要他想做的事,他就會不顧一切地去做,很少有人能阻攔他。

現在他正用那雙炯炯發光的眼睛瞪著杜軍軍,冷冷道:“你剛才說什麼?”

杜軍軍忽然明白是什麼原因令宮本慧子改變的了。

錦衣少年又道:“你是不是說你要殺了她?”

杜軍軍點點頭。

錦衣少年道:“你知道她是我的什麼人?”

杜軍軍搖搖頭。

錦衣少年道:“她是我的妻子。”

杜軍軍突然冷笑道:“那麼她若再說一個字,你就得另外去找個活女人做老婆了。”

錦衣少年沉下了臉,厲聲地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杜軍軍又搖搖頭。

錦衣少年道:“我姓丁。”

杜軍軍道:“哦。”

錦衣少年道:“我就是丁靈甲。”

杜軍軍道:“哦。”

丁靈甲道:“你雖然無禮,但我卻可以原諒你,因為你現在看來並不像還能殺人的樣子。”

杜軍軍的確不像。

他閉著嘴,連自己都似已承認。

丁靈甲目中露出滿意之色,他知道就憑自己的名字已嚇倒很多人的,所以不到必要時,他從來不出手──對這點他一直覺得很滿意。

因為這使得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個殘暴的人。

但他還是不能不讓他新婚的妻子明白,他是有足夠力量保護她的。

所以他微笑著轉過頭,傲然道:“無論你還想說什麼,都不妨說出來。”

宮本慧子咬著嘴唇,道:“我無論想說什麼都沒有關係?”

丁靈甲微笑道:“只要有我在你身旁,你無論想說什麼都沒關係。”

宮本慧子的臉突然因興奮而發紅,突然大聲道:“我要說這個跛子愛上的女人是個婊子,一文不值的婊子!”

杜軍軍的臉突又變得白紙般蒼白,右手已握住了左手的刀柄。

丁靈甲厲聲道:“你真敢動手?”

杜軍軍沒有回答,沒有開口。

現在已到了不必再說一個字的時候,無論誰都應該可以看得出,現在世上已沒有任何一種力量能阻止他出手!

×××

丁靈甲也已看出。

他突然大喝,劍已出鞘,劍光如匹練飛虹,直刺杜軍軍的咽喉。

他用的劍分量特別沉重,一劍刺出,虎虎生風,劍法走的是剛霸沉猛一路。

他的出手雖不太快,但攻擊凌厲,部位準確。

攻擊本就是最好的防守。

在這一擊之下,還有餘力能還手的人,世上絕不會超出七個。

杜軍軍偏偏就恰巧是其中之一。

他沒有閃避,也沒有招架,甚至沒有人能看出他的動作。

宮本慧子也沒有看出,但是她卻看見了突然像閃電般亮起的刀光──刀光一閃!

只一閃!

然後鮮血就突然從丁靈甲肩上飛濺出來,就像是一朵神奇鮮豔的紅花突然開放。

×××

劍光匹練般飛出,釘在樹上。

丁靈甲的手還是緊緊地握著劍柄,他整個一條右臂就吊在劍柄上,還在不停地搖晃。

鮮血也還在不停地往下滴落。

丁靈甲吃驚地看著樹上的劍,吃驚地看著劍上的手臂,彷彿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因為這變化實在太快。

等他發覺在他面前搖晃的這條斷臂,就是他自己的右臂時,他就突然暈了過去。

宮本慧子也好像要暈了過去,但卻並不是為了丈夫受傷驚惶悲痛,而是為了憤怒,失望而憤怒。

她狠狠瞪了倒在地上的丁靈甲一眼,突然轉身,狂奔而去。

道旁停著輛嶄新的車,她衝過去,用力拉開了車門。

一個人動也不動地坐在車箱裡,蒼白而美麗的臉上,帶著種空虛麻木的表情。

一個人只有在忽然失去自己最珍貴的東西時,才會有這種表情。

杜軍軍也看見了這個人,他認得這個人。

丁小仙。

她怎麼會在這裡?她失去的是什麼?

南宮洪呢?

宮本慧子霍然回身,指著杜軍軍,大聲道:“就是這個人殺了你二哥,你還不快替他報仇?”

過了很久,丁小仙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道:“你真的要我去替他報仇?”

宮本慧子道:“當然,他是你二哥,是我的丈夫。”

丁小仙看著她,眼睛裡突然露出種刀鋒般的譏誚之意,道:“你真的將我二哥當做你的丈夫?”

宮本慧子臉上變了色,道:“你……你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

丁小仙冷冷道:“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我二哥就算真的死了,你也絕不會為他掉一滴眼淚的,他的死活你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宮本慧子也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蒼白的臉上更已完全沒有血色。

丁小仙道:“你要我去殺了這個人報仇,只不過因為你恨他,就好像你恨南宮洪一樣。”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接著又道:“你對所有的男人都恨得要命,因為你認為所有的男人都對不起你,連你父親都對不起你,你嫁給我二哥,也只不過是為了想利用他替你報復。”

宮本慧子的眼神已亂了,整個人彷彿都已接近瘋狂崩潰,突然大聲道:“我知道你恨我,因為我要你二哥帶你回去,你卻寧可跟著南宮洪像野狗一樣在外面流浪。”

丁小仙道:“不錯,我寧可跟著他流浪,因為我愛他。”

她冷冷地看著宮本慧子,接道:“你當然也知道我愛他,所以你才嫉妒,才要我二哥*著我離開他,因為你也愛他,愛得要命。”

宮本慧子突然瘋狂般大笑,道:“我愛他?……我只盼望他快點死。”

丁小仙道:“現在你恨他,只因你知道他絕不會愛你。”

她明亮可愛的眼睛裡,忽然也有了種很可怕表情,冷笑著道:“這世上有種瘋狂惡毒的女人,若是得不到一樣東西時,就千方百計地想去毀了它,你就是這種女人,你本來早就該去死的。”

宮本慧子的狂笑似已漸漸變為痛哭,漸漸已分不出她究竟是哭是笑。

她突然回頭,面對著杜軍軍,嘶聲道:“你既然要殺我,為什麼還不過來動手?”

杜軍軍卻連看都不再看她一眼,慢慢地走過來,走到丁小仙面前。

宮本慧子突然撲在他身上,緊緊抱住了他,道:“你若不殺我,就帶我走,無論到什麼地方,我都跟你去,無論要我幹什麼,我都依你。”

杜軍軍的身子冰冷而僵硬。

宮本慧子流著淚,又道:“只要你肯帶我走,我……我甚至可以帶你去找我父親。”

杜軍軍突然曲起肘,重重地打在她肚子上。

宮本慧子立刻被打得彎下腰去。

杜軍軍頭也不回,冷冷道:“滾!”

宮本慧子終於咬著牙站起來,她本來也是個明朗而可愛的女孩子,對自己和人生都充滿了自信。

但現在她卻已變了,她臉上竟已真的有了種瘋狂而惡毒的表情。

這是誰的錯?

她咬著牙,瞪著杜軍軍,一字字道:“好,我滾,你既然不要我,我只有滾,可是你難道已忘了那天野狗般在我身上爬的樣子?難道你只有在沒人看見的時候才敢強佔我?”

杜軍軍蒼白的臉上也已露出痛苦之色,卻還是沒有回頭。

丁小仙道:“你現在是不是在後悔,那天沒有答應他?”

宮本慧子冷笑道:“你也用不著得意!你以為南宮洪真的喜歡你,他若真的喜歡你,為什麼讓我們將你帶走?現在他說不定已跟別的女人睡在床上了,也許就是他的老情人小翠。”

她突又瘋狂般大笑,大笑著一步步向後退,不停地向後退,退入樹叢。

然後她的笑聲就突然停頓,她的人也看不見了。

丁小仙輕輕嘆了口氣,道:“她本來的確是個很可憐的女人,只可惜她每件事都做錯了,最錯的是,她總是找錯了男人。”

杜軍軍忽然道:“你呢?”

丁小仙道:“我沒有錯。”

杜軍軍道:“南宮洪……”

丁小仙打斷了他的話,道:“我早就知道南宮洪是個什麼樣的人,就算他不喜歡我,也沒關係,因為我真的喜歡他,這就已夠了!”

杜軍軍看著她,眼睛裡的痛苦之色更深,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但你卻離開了他。”

丁小仙道:“那只因我沒法子。”

杜軍軍道:“為什麼?”

丁小仙恨恨道:“因為丁老二乘我不注意的時候,點了我腿上的穴道。”

杜軍軍道:“南宮洪就這樣看著他們把你帶走?”

丁小仙黯然道:“他也沒法子,丁老二是我的親哥哥,他能對他怎麼樣?”

她眨了眨眼,眼睛裡又發出了光,接著道:“可是我知道他遲早一定還會去找我的,他看來雖然對什麼事都不在乎,其實卻是個很多情的人,別人帶我走的時候,我看得出他比我還痛苦。”

杜軍軍道:“現在你是不是想去找他?”

丁小仙眨著眼笑道:“這世上有種人是你永遠找不到的,你只有等著他來找你,小洪就是這種人。”

杜軍軍還在看著她,眼睛裡突又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

丁小仙道:“你雖然傷了我二哥,可是我並不怪你。”

杜軍軍道:“哦?”

丁小仙道:“那倒並不是因為他*著我走,所以我恨他。”

杜軍軍道:“哦。”

丁小仙道:“那只因你雖然砍斷了他的一條手,卻讓他明白了宮本慧子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若不是你這一刀,他以後說不定要被她害一輩子。”

一個男人跟一個並不是真心對他的女人結合,的確是件非常痛苦,也非常悲慘的事。

丁小仙道:“你現在已可以走了,我也不願他醒來時再看見你。”

杜軍軍沒有走。

丁小仙等了半天,忍不住又問道:“你為什麼還不走?”

杜軍軍道:“因為我正在考慮一件事。”

丁小仙道:“什麼事?”

杜軍軍道:“我不知道是應該解開你的穴道,讓你跟我走,還是應該抱著你走。”

丁小仙臉色變了,失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杜軍軍道:“我的意思就是要把你帶走。”

丁小仙道:“你……你瘋了!”

杜軍軍冷冷道:“我沒有瘋,我也知道你絕不會跟我走的。”

丁小仙吃驚地看著他,突然揮手,腕子上的金鈴突然飛出,帶著一連串清脆的聲音,急打杜軍軍“迎香”、“天實”、“玄機”三處大穴。

他們的距離很近,她的出手更快。

丁小仙要命的金鈴,本就是江湖中最可怕的八種暗器之一。

因為她不但出手快,認穴準,而且後發的往往先至,先發的卻會突然改變方向,叫人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閃避。

杜軍軍沒有閃避。

刀光一閃,三枚金鈴就突然變成了六個。

刀光再入鞘時,他的手已捏住了丁小仙的腕脈,攔腰抱起了她。

丁小仙失聲大叫,道:“你這不要臉的跛子,快放開我。”

杜軍軍聽不見。

車上有司機,路上有行人,每個人都在吃驚地看著他。

杜軍軍卻看不見他們。

他攔腰抱著丁小仙走向東方的山──山在青天白雲間。

山並不高,雲也不高。

走到半山上,已可看見白雲縹緲,人已到了白雲縹緲處。

風吹著丁小仙身上的金鈴,“叮鈴鈴”地響。

她自己卻已不響。

因為她無論說什麼,杜軍軍都好像沒有聽見。

她臉上的表情已經由驚訝憤怒,變為焦急恐懼,她不知道杜軍軍帶她到這裡來幹什麼。

但她卻已發現這臉色蒼白的跛子,的確是個很不正常的人。

“你只有在沒有人的地方,才敢強佔我!”

想起宮本慧子的話,她更害怕,又冷又怕,冷得發抖,怕得發抖。

×××

山巔更冷。

丁杜軍軍抖得更兇。

杜軍軍已放下了她,正在冷冷地看著她,突然道:“你怕?”

丁小仙忽然笑了,答道:“我怕什麼?我為什麼要怕?”

她笑得雖然勉強,卻還是很好看,微笑著又道:“我難道還會怕你?你是小洪的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怎麼會怕你!”

杜軍軍道:“他的仇人呢?”

丁小仙眨著眼,道:“他好像並沒有什麼仇人。”

杜軍軍冷冷地道:“他若有仇人,當然也就是你的仇人。”

丁小仙道:“也可以這麼說,因為……”

杜軍軍道:“因為你覺得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就是他。”

丁小仙又笑了,這次是真的笑了,笑得溫柔而甜蜜,只要一想起她和南宮洪的情感,她心裡就會有這種溫暖甜蜜的感覺。

杜軍軍道:“你若知道有人殺了他,你會對那個人怎麼樣?”

丁小仙道:“沒有人會殺他的,也沒有人能殺得了他。”

杜軍軍道:“假如有呢?”

丁小仙咬起了嘴唇,道:“那麼我就絕不會放過那個人,甚至會不擇一切手段來對付他。”

杜軍軍道:“不擇一切手段?”

丁小仙道:“當然不擇一切手段。”

她接著又道:“我雖然並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可是假如真的有人殺了小洪,我說不定會把他身上的肉全都一口口咬下來。”

秋風吹過,白雲已在足下。

她說出了這句話,自己忽然也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噤,心裡彷彿突然有了種不祥的預兆。

杜軍軍卻已轉過身,背向著她,面對著一堆小小的土丘。

土丘上寸草未生,顯然是新堆成的。

丁靈琳道:“這堆土是什麼?”

杜軍軍道:“是個墳墓?”

丁小仙變色道:“墳墓?你怎麼知道是個墳墓?”

杜軍軍道:“因為這是我親手堆成的。”

他聲音裡彷彿帶著種比這山巔的秋風更冷的寒意,丁小仙並不是個柔弱膽小的女孩子,但又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過了很久,她才輕輕地問道:“墳墓裡埋葬的是什麼人?”

杜軍軍道:“是我最親近的人。”

丁小仙道:“你……你很喜歡她?”

杜軍軍點點頭,道:“我對她的情感。比你對南宮洪的情感更深!”

丁小仙勉強笑了笑,道:“我只希望她不是被別人殺了的,否則那個人身上的肉,豈非也要被你一口口咬下來?”

杜軍軍道:“她是被人殺死的!”

丁小仙突又打了個寒噤,喃喃地道:“這裡的風好冷。”

杜軍軍道:“你用不著為她擔心,她現在已不怕冷了。”

丁小仙道:“可是我怕。”

杜軍軍道:“怕我?”

丁小仙道:“不是怕你,是怕冷。”

杜軍軍冷冷道:“我會將你也埋起來,你就再也不會怕冷了。”

丁小仙笑得更勉強,道:“那倒不必麻煩你,我還沒有死。”

杜軍軍道:“可是她已經死了……你沒有死,她卻已死了……她為什麼要死?為什麼要死?”

他反反覆覆地說著這句話,聲音裡充滿了怨毒和仇恨。

丁小仙道:“每個人都會死的,只不過有人死得早些,有人死得遲些,所以你也不必傷心。”

杜軍軍道:“南宮洪若死了,你也不傷心?”

丁小仙道:“我……我……”

杜軍軍道:“你不傷心,只因為南宮洪還沒有死,南宮洪不傷心,只因為你還沒有死,可是……可是她卻已死了……”

他突然轉身,瞪著丁小仙,眼裡帶著火焰般的憤怒和仇恨,厲聲道:“你為什麼不問我,誰殺了她?”

丁小仙的心好像正慢慢地在往下沉,喉嚨裡竟已發不出聲音。

杜軍軍道:“你不問我,是不是因為你已知道是誰殺了她的?”

丁小仙咬著嘴唇,突然大聲道:“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杜軍軍道:“你應該知道的。”

丁小仙道:� �為什麼?”

杜軍軍緊緊握著他的刀,一字字道:“因為殺她的人就是南宮洪。”

丁小仙叫了起來,道:“不可能,絕不可能,我一直跟小洪在一起的,我可以保證他沒有殺過人。”

杜軍軍道:“昨天晚上你也跟他在一起?”

丁小仙說不出話了。

昨天早上,她已被丁靈甲帶走,就沒有再看見過南宮洪。

杜軍軍的眼睛刀鋒般盯著她的眼睛,道:“你知道他昨天晚上在哪裡?做些什麼事?”

丁小仙垂下了頭。

她不知道。

杜軍軍突然拿出了一支筆,一支尖而鋒利的短筆,拋在她面前。

“你認不認得出這是誰的?”

丁小仙的頭垂得更低。

她已認出了這支筆──這支筆就像是已插在她的心上。

過了很久,她忽又抬起頭,大聲道:“南宮洪就是我,我就是南宮洪,你若真的認為是南宮洪殺了她,你就殺了我吧。”

杜軍軍道:“你願意為他死?”

丁小仙道:“願意。”

她眼睛裡又發出了光,完全沒有猶豫,完全沒有考慮,能為南宮洪而死,對她說來,竟彷彿是件很快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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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軍軍看著她,眼前彷彿又出現了小翠的影子。

她臨死前看著他時,眼睛裡豈非也同樣帶著這種欣慰快樂的表情?

她雖然沒有說出一個字,但那雙眼睛豈非也無異告訴他,她是願意為他而死的。

直到她倒下去的時候,她嘴角還帶著甜蜜的微笑。

杜軍軍的雙拳握緊,幾乎忍不住要挖開墳墓,再看她一眼。

可是就算能再看一眼又如何?

短暫的生命,卻留下了永恆的寂寞。

丁小仙道:“你既然要殺了我,為什麼還不過來動手?”

杜軍軍又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我並不想殺了你。”

丁小仙道:“你……你想怎麼樣?”

杜軍軍道:“不怎麼樣。”

丁小仙道:“你帶我到這裡來幹什麼?”

她目中又露出恐懼之色,死,她並不怕,她怕的是那種可恥的折磨和侮辱。

杜軍軍又沉默了很久,冷冷道:“你說過他遲早一定會來找你的。”

丁小仙點點頭,大聲道:“他當然會來找我,他絕不是個無情的人。”

杜軍軍凝視著遠方,緩緩道:“這地方很安靜,他若能安安靜靜地死在這裡,上天對他已算不薄。”

丁小仙動容道:“你在等他來?”

杜軍軍沒有回答,只是垂下頭,凝視著自己手裡的刀。

刀頭已不知染上過多少人的鮮血。

生命本是最值得留戀珍惜的,但只要這刀光一閃,生命就結束。

丁小仙的手也已握緊,嗄聲道:“但是他並不知道我在這裡。”

杜軍軍道:“他會知道的。”

丁小仙道:“為什麼?”

杜軍軍道:“因為有很多人都看見我挾著你往這裡走。”

丁小仙道:“就算他來了又怎麼樣?你難道真的要殺他?”

杜軍軍沉默,刀也是沉默的。

沉默有時也鋒利得像刀鋒一樣,有時甚至能殺人。

丁小仙大聲道:“你真的能下得了毒手?難道你已忘了他以前為你做的那些事?若不是他,你怎麼能活到現在?”

杜軍軍蒼白的臉彷彿又已因痛苦漸漸變得透明,一字字緩緩道:“他讓我活著,也許就是為了要我忍受痛苦。”

死雖然可怕,但卻是寧靜的,只有活著的人才會感覺到痛苦。

丁小仙看著他的臉,身子突然開始顫抖,顫聲道:“他常常對我說,你做的事雖可怕,但你的心卻本是善良的,你……你幾時變得如此狠毒?”

杜軍軍凝視著自己手裡的刀,沒有再說什麼,連一個字都不再說。

這時山巔忽然湧起了一片又濃又厚的雲霧,他蒼白的臉已在雲霧中漸漸變得遙遠模糊。

山下彷彿有雨聲。

山巔的雲霧,也是潮溼的。

丁小仙的衣裳已漸漸溼透,冷得不停發抖。

不但寒冷,而且飢餓。

杜軍軍已坐下,動也不動的坐在那裡,坐在又冷又潮的雲霧中。

難道他不冷不餓?

這個人難道真的已完全麻木?

丁小仙終於忍不住道:“也許他不會來了。”

杜軍軍不開口。

丁小仙道:“就算他要來,也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才來。”

杜軍軍還是不開口。

丁小仙道:“他若三天後才來,你難道就這樣在這裡等三天?”

杜軍軍又沉默了很久,才冷冷道:“他三年後才來,我就等三年。”

丁小仙的心又沉了下去,道:“你……你難道要我陪著你在這裡等三年?”

杜軍軍道:“我能等,你為什麼不能?”

丁小仙道:“因為我是個人。”

杜軍軍道:“哦?”

丁小仙道:“只要是個人,就沒法子在這裡等三年,也許連三天都不能等。”

杜軍軍道:“哦?”

丁小仙道:“你若真的要我坐在這裡等下去,我就算不冷死,也要被活活餓死。”

沒有回答。

丁小仙道:“其實你很本不必在這裡等他,你可以下山去找他,那總比在這裡等的好。”

還是沒有回答。

丁小仙道:“你為什麼不說話?難道……”

她聲音突然刀割般中斷,她忽然發現坐在雲霧中的杜軍軍已不見了。

×××

山下的雨聲還沒有停,山巔的雲霧更潮溼,也更寒冷。

也不知道是因為雲霧掩住了日色,還是夜色已來臨,丁小仙眼前已只剩下一片模模糊糊,陰陰森森的死灰色。

沒有人,也沒有生命。

丁小仙放聲大呼:“杜軍軍,你到哪裡去了?你回來了!”

沒有人回來,也沒有人回應。

丁小仙身子抖得就像是一片寒風中的枯葉,杜軍軍雖然是可怕的人,可是他不在時更可怕。

她終於明白孤獨和寂寞是件多麼可怕的事。

現在杜軍軍走了只不過才片刻,片刻她已覺得不可忍受。

假如一個人的一生都是如此孤獨寂寞的,那種日子怎麼能過得下去?

假如南宮洪真的死了,她這一生是不是就將永遠如此孤獨寂寞下去?

丁小仙只覺得全身冰冷,連心都冷透。

她想逃走,可是她的腿還是麻木僵硬的──丁家的點穴手法,一向很有效。

她想呼喊,可是她又怕聽見山谷中響起的那種可怕的回聲。

天地間彷彿已只剩下墳墓裡那個死人在陪伴著她。

杜軍軍這一生,豈非也只剩下墳墓裡的死人在陪伴著他?

丁小仙忽然對這孤獨的殘廢的少年,有了種說不出的同情。

就在這時,她忽然覺得有一點冰冷的雨珠滴落在她手上。

她垂下頭,才發現這滴雨赫然是鮮紅色的。

不是雨,是血!

×××

鮮紅的血,滴落在她蒼白的手背上。

她的心似已被恐懼撕裂,忍不住回頭,她的面頰忽然碰到一隻手。

一隻冰冷的手。

血,彷彿就是從這只手上滴落下來的。

這是誰的血?誰的手?

丁小仙沒有看見,她眼前忽然變得一片黑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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