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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皇后(全)

第三部 陌上花開_第九章 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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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皇后(全)第三部 陌上花開_第九章 重華

又是日落時分,看著駕輦經過了宣政殿與紫宸殿,從前宮回到了後宮,李世民看著若水急切的眼神,笑著打破沉默道:“若水,相信我,等到了寢殿,兕子定會第一個撲上來,就和當年的瑤兒一樣。”

若水神色微斂,雙手交握著:“二哥,兕子和末子還會認得我嗎?”畢竟自己走時,他們不過才是三歲的孩童啊。

李世民憐惜地拉過若水冰冷的手,安撫道:“放心吧,這兩個孩子聰明得讓我都詫異呢,識文習字只消看過一遍就能記住,何況是母親的樣子?骨肉親情,血脈相連,連你還在揚州的時候,兕子都和我說夢見你抱著她呢。”

“那……”若水蹙著眉,躊躇道,“他們知不知道我之前是……”

李世民的嘴角微微揚起:“我只和他們說孃親出遠門去了,別的什麼也沒說過,至於其他人,我想那就更加不敢亂說了。”

“那這些年,是誰照顧他們?”若水心中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湧了出來。

李世民低沉地笑道:“我們的孩子,又怎麼捨得把他們交給別人去養,自然是住在甘露殿,我親自帶著。”

若水聞言,心中驀地一寬,失笑道:“二哥,你竟然也會帶孩子?”

看見那許久不見的笑顏,李世民的笑意更深:“不說末子,兕子可是在我的膝上養大的,不信的話,到時候你可以親口問問。”

若水不禁莞爾:“為什麼不說末子?難不成二哥也會重女輕男?”

“一個皇子,怎麼好成天被人抱在身上?”李世民微微一哂,“再退一步說,即使我肯,我們的末子也不會稀罕吧。”

若水的好奇心乍起:“末子和青雀一樣不愛黏人嗎?”記憶中,這個最小的孩子鬧起來可是一樣讓人頭疼啊。

李世民的話中稍稍帶了點酸意:“不是不黏人,可末子黏的卻是他的太傅,要不是遂良這些年常常進宮,我們的兒子還巴不得去做褚家的兒子呢。”

“我從前不就說過,末子和褚先生有著天生的緣分呢。”若水笑吟吟地說道,正如同之前所預料的那樣,因為長孫將過去的感情徹底地從自己的身上抽離,再一次看見他,聽見同一個名字,心中卻只剩下淡淡的惘然,而非刺痛與悸動。

李世民也同樣回憶起了當初那幕讓自己猜忌的情形,現在想來,有些可笑,又有些慨然,經歷了生死魂滅的過往,曾經以為永遠也無法放開的那一切,如今也不過只留有淡淡的痕跡罷了。回過神來,他的聲音中還留有了些自嘲的影子:“人家都說女兒養大就不是自己的了,我們家倒成了兒子還沒長大就偏向外人了。”

若水盈盈一笑:“那末子整日裡纏著人家褚先生做什麼呀?”

“說到這裡,我還真納悶了。”李世民皺眉道,“要說末子喜歡書法才喜歡遂良吧,他也可以和兕子一樣來和我學的啊。”

若水彷彿隨口道:“興許是二哥的字不如人家褚先生呢,末子似乎從小就要比兕子更挑剔些。”

話音剛落,李世民正要為自己說上兩句,誰知便看見妻子促狹的笑容,不由得嘆道:“我總算明白那兩個孩子究竟像的是誰了。”

若水的心情放鬆了許多,邊想邊道:“承乾像你,青雀我看著似乎有些像哥哥,明瑤自然是像我,再加上末子他們,二哥,你可是虧了呢。”話剛說話,她又似乎想到什麼一樣,“嗯,也不能那麼說,二哥還有那麼多的皇子和公主,不知道哪個更像一些?”

李世民啼笑皆非道:“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一樁舊事來,還是去年的時候,就是承乾酒後闖禍的那次,氣得我把他禁在東宮裡。事後想起來,我和你成親之前,還不一樣做了不少輕狂的事情來,不過之後的衝動都在戰場上給磨去了大半,才不至於釀成大禍。”

若水靜了片刻,正色道:“二哥,這樁事,瑤兒有和我提過,哥哥也在查到底是誰散出的訊息,分明是故意衝著承乾來的。”

李世民的神色一怔,似乎不明白若水在說些什麼:“等等,無忌怎麼沒和我說過,我聽到的經過是承乾醉後和思摩兩人在街坊中嬉戲打鬥,驚擾營生,難道不是嗎?”

若水心下一沉:“怎麼和瑤兒說的不一樣?”

李世民面色微凜,正欲開口問個清楚,只聽見鄭吉出聲道:“陛下,娘娘,寢宮到了。”

還沒走下輦車,若水便聽見遠遠傳來急促的奔跑聲,顧不得正在疑惑的話題,她掀開簾子就向外走去,正如李世民之前所說的那樣,連身子還未站定,一個粉色的小人兒已經衝到了自己的懷裡,小腦袋埋在孃親的胸口,不肯抬起,邊哭著邊哽咽道:“孃親,你終於回來了,兕子好想娘噢。”

若水的眼中一熱,蹲下身子,把女兒抱起:“是娘不好,兕子乖,娘再也不會走了。”

明達淚汪汪地抬起眼:“娘不會騙兕子嗎?”

若水這才看清了女兒長大後的模樣,四年前還圓圓的小臉變得纖細了些,那漂亮的五官和少時的明瑤幾乎一模一樣:“當然不會,娘會一直陪著兕子長大,直到和姐姐一樣出閣嫁人。”

親了親明達香馨的臉龐,若水抬起頭,不用左顧右盼,只見另一個面貌和明達有些相似的男孩就安靜地在前方不遠處站立著,一雙漆黑的眼眸定定地凝視著自己,母子倆就這麼在咫尺之間無語地對視著。末子,這個原本不該出生在這初唐盛世裡的孩子,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眼神中閃著疏離與清澈的光芒,如果說兕子彷彿是過去那個長孫家備受寵愛的么女,那麼末子更像當初那個在寂寞中長大的自己,從來就沒有過孩童應有的撒嬌與稚氣,若水輕輕地笑了,走上前,空出一隻手溫柔地將他摟在懷裡:“末子,還記得孃親嗎?”

長孫止忽然用力地點了點頭,將臉抬起:“娘也姓長孫嗎?”

若水笑著握著他的手道:“是啊,末子和娘是一樣的姓氏,你不喜歡嗎?”

末子依偎在母親身上:“喜歡,因為末子不和爹爹姓,所以可以不學許多東西呢,其他的皇兄要麼已經出宮立府,或是離京任職,每天都要做好多事情,只有末子才能空出時間來和褚先生習字學詩。”

明達偷笑著伸出小腳朝弟弟身上晃悠了兩下:“末子,這次你可不許和我搶孃親哦。”

李世民走了上來,伸手將兒子也高高地抱起,拍了拍他的衣服,朝著若水道:“想當初,他們做什麼都要搶上一番,這幾年倒不常見了,怎麼娘一回來,又爭上了?”

末子的嘴角一彎,露出淺淺的笑容來:“娘,青雀哥哥還在裡面等著呢。”

若水心中又是一陣歡喜,對著李世民嗔怪道:“要不是缺了承乾和明瑤,今日我們一家就好團聚了。”

“明瑤和承乾你不也都見過了?”李世民側臉蹙眉道,“你抱著兕子沉不沉,累了的話我來接手吧。”

末子聞言,很是乖巧地要從父親的懷中跳下,不過,兕子卻嘟了嘟嘴,手臂牢牢地環住母親的脖子:“我不要,兕子就要娘抱著。”

“還是個小孩子呢,哪裡沉了。”若水心底裡有一處空落的地方迅速地溫暖起來,女兒依賴著久別的母親,而自己又何嘗不是依戀著明達和其他的孩子?

還沒走幾步,又是一道熟悉的身影直直地跪在內殿的門口,李泰神色激動地朝若水看去,已經很久了,他沒有那麼將內心的世界赤裸裸地放在臉上,在那段現在看來也許是最艱難的時候,母親早逝,大哥與父親處處針鋒相對,前朝後宮更是暗湧不斷,而自己更是被置於了那最為敏感的風口浪尖。可除了忍耐,他別無選擇,已經有了大哥忤逆在前,自己又如何同大哥一樣向他們尊貴的父親發出尖銳的質問,而現在,娘回來了,那就沒有什麼是不能解決的事了。想到這裡,他不由得苦笑,在這個最高貴的家族中,比起那個無往不勝、天命所定的爹爹,孃親卻反倒更被視作為他們的保護與屏障,深埋在心底那所有的秘密都可以有傾訴的地方了,那必定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了吧。

內室中,若水百感交集地看著自己的次子,只消一眼,她便完全放下了心來,此時的青雀還是四年之前的那個模樣和心性,舉止比之承乾更為沉穩,可也少了幾分不可捉摸的神色,她溫柔地撫上李泰的臉:“做了父親,青雀果然還是不一樣了。”

李泰凝視著孃親,輕輕地握著她的手,聲音穩重了不少:“孃親,你這些年到底……”

若水打斷了兒子的話,溫

和地說道:“娘沒事,只是這個中的經歷實在太過靈異,等回了太極宮,見了你大哥,再一塊兒說吧。”

“爹也不知道嗎?”李泰疑惑地目光轉向了自己的父親。

若水微微一笑,隨口道:“你爹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不然什麼消失不見這種理由,他又怎麼說得出口。不過那個時候,娘確實也是從宮裡突然不見的,你們這四年也著實冤枉了你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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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清了清嗓子道:“青雀,這事以後再說吧,倒是你之前把末子他們給支走,究竟有什麼話要和我們說?”

李泰起身,將門掩實了,又吩咐鄭吉所有的宮人都退出內殿,這才回到案几前坐下。

“你那麼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做什麼呢?”李世民笑著將妻子攬在身邊,這般隨和的樣子近年來實在是很少出現過了。

若水倒覺察出了一絲不對,青雀和承乾不同,若不是什麼太過要緊的事情,他絕不會輕易地涉足,而寧願沉浸在各類的古籍當中。

“父皇,母後,有一樁事,兒臣覺得不能再拖延或隱瞞下去了。”李泰用的是一個皇子對他父母的正式稱呼。

李世民的神色微斂,“可是國事?”

李泰看著娘沉吟不語卻頗為凝重的樣子,點了點頭,繼續道:“那已經是三年之前的事了,兒臣曾和大皇兄私下裡說定了一些事情,向父皇隱瞞至今,實在是有我們不得已的苦衷。”

“接著說。”李世民放在若水腰間的手微微一緊。

“因為母後生死未明的緣故,”李泰說得稍稍含糊了些,“皇兄和父皇的關係也就一直僵持著,最初的半年,除了私下裡不如從前那麼親密,在朝廷上皇兄並未做出什麼不妥的事情來。可從貞觀十一年開始,各種針對皇兄失德,我們兄弟不合,甚至父皇有意易儲的傳言就在朝廷內外,甚至是長安城慢慢地流傳了開來,不少事情說得有眉有眼,不由得人家不信,可要查起來卻並非易事,市井街坊之間,人流混雜,一個不慎,說不定就會打草驚蛇。所以,兒臣便和皇兄商議,不如將計就計,那些人不就是要看我們兄弟反目,父子成仇嗎?我們乾脆就一步步地做給他們看。甚至去年皇兄醉酒失態的那樁事,被有心人誇大其詞甚至傳到了父皇的耳中,也是我們意料之中的事。”說到這裡,他微微有些不安地停了下來。

若水震驚地聽著,脫口道:“瑤兒說,那一次,連舅舅也覺得不對,於是出手查了很久,還是沒見一點的眉目?”

李泰點了點頭:“是,兒臣和皇兄那時也有些驚訝,不知道是哪裡的人居然如此沉得住氣,不過,娘過去曾說過,藏得越深,行事越小心高明的人他們的目的也就越大,只要耐住性子等,總會有露出馬腳的那一天。所以,皇兄藉著腳傷也就故意不去早朝,裝出很無能散漫的樣子來,果然,父皇年初給了兒臣超過皇子的賞賜之後,有人終於忍不住跳出來,在我面前說一些慫恿爭儲的話來。”

“那個人是誰?”李世民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殺氣,已經不僅僅是發怒了。

李泰的嘴角微動,平靜道:“是房大人的次子,房遺愛。”

“房玄齡的兒子?”李世民懷疑地重複道。

若水淡淡地出聲道:“父親是父親,兒子是兒子,二哥還是不要拘泥於這點上不放,倘若房玄齡也不能相信,那這朝中大半的官員也必有異心了。”

“母后說得不錯,據兒臣查到現在,還沒發現房大人和這樁事情有什麼牽扯的。”李泰神色一變,“而真正有關的則是另兩個人,這也是房遺愛自以為兒臣對儲位勢在必得之後才露出的背後之人。”

李世民的眼神如寒冰般,冷冷道:“直接說吧,無論是誰,也不必有什麼顧及。”

李泰的聲音突然異常清冷起來:“一個是下嫁到房家的合浦公主李蓮,另一個就是吳王李恪。”

話音落地,寬敞的內室中,寂靜無聲。李世民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那個一臉淡漠的兒子:“你還記不記得,他們一個是你的皇妹,一個是你的皇兄?”顯然,他並未完全相信李泰的話。

李泰在父母面前重重跪下:“兒臣不敢忘記。不過當他們竟然敢派人將大皇兄的腳弄得差些傷殘,做出那種陰險而惡毒的事情之後,兒臣就沒再把他們當做是同為一父所出的親人,而只不過是不可不防的敵人。”

“你說什麼?”李世民面色森然道,“是他們把承乾給射傷了?”

李泰的聲音也是一沉,“兒臣已經派人把那個藏在樹叢中的射箭之人從李恪手上救了回來,現下正關在王府裡,他也已經把前後的事情全部給供出了。”

“承乾知不知道?”李世民艱難地問道。

“兒臣在知道李恪他們三個的計劃之後就給大皇兄送去了密信,不過還是遲了一步,否則皇兄的腳也不會……”

若水緩緩地起身,把李泰從地上扶起:“青雀,不要自責,有孫思邈在,你大哥的腳不會留下什麼遺患的,放心吧。”

說出了三年來只存在於自己和大哥之間的那個約定,李泰深深地松了一口氣,儘管現在的他早已不是過去那個沉默的孩子,但對母親的信任與依賴卻絲毫沒有中斷過。只見孃親拍了拍他的肩膀,溫柔的臉上帶著一絲驕傲與感慨道:“說了那麼久,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我和你爹還有些話要說。”

李泰深深地朝父母行禮告退,看得若水輕笑道:“五個孩子裡,就屬青雀最講究禮數,這一點上倒是和哥哥也越來越像了。”

李世民的聲音有些喑啞:“若水,你相信青雀方才說的話嗎?”

若水回轉過身子,抬頭凝視著他,反問道:“二哥是不信還是不願相信呢?”只見對方雙唇翕動,卻沒有出聲,便繼續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要我說,這兄弟倆還沒做過讓我驚訝至此的一件事呢。現在說信與不信,大概還太早,等人證、物證都擺在了我們面前,再作決斷也不遲。”

“若水,從一開始,你就沒懷疑過吧。”李世民聽出了她平靜的聲音下暗藏著的冰冷之意。

若水悠然一笑:“二哥,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去懷疑兒子們說的話,而你不同,除了承乾他們,其他的那些也是你的兒女,即使平日裡並無多少接觸和相處,可一旦出了那樣的事情,就不免讓你想起過去,不是嗎?”

李世民的身子微微一動,繼而無奈道:“有時候,我不想讓它發生的事情,它偏偏就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若水的神色變得有些冷漠起來:“二哥,他們是你的兒子和女兒,可於我並無太大的干係,若是他們懂得身為皇子的規矩,那我自然不會有任何的異議,可一旦他們的行為超出了那條底線,於公,於私,我都不會容忍下去的。”

李世民微微頜首:“我明白,等回到太極宮中,我會把承乾召來,徹底地問上一次,這段時間以來,他們揹著我究竟做了多少的事情!”

“別的不說,單單是承乾的腳傷就讓我絕不會放過真正主使之人。”事情還未真正水落石出,若水也就避開李恪的名字不提,“這用心的惡毒足以勝過其他種種,若是承乾的腳真的這麼廢了,依他那般氣傲的性子又如何能容忍自己的殘疾,這不是比殺了他更稱得上是高明的一招嗎?”

李世民的眼中露出清晰可見的苦澀來,前段日子,自己為了若水的事忽略了不少現在想來真的是頗為重要的事情,而幾乎差些落下不可挽回的疏忽來,可要不是若水,青雀也不會選擇把秘密和盤托出吧。

“前朝的事情,我自不會插手。”若水的聲音異常平穩,“不過倘若禍起後宮,我也同樣不會放手。”

直到此刻,曾經令李世民欣喜萬分的那似乎沒有一點波瀾、爭吵甚至冷漠相向的重逢終於散盡了它的迷霧,他終於明白若水那時為何會用如此悲哀的眼神說出,我們再也回不去了。過去在一朝一夕中瀰漫開的溫情、安心與信任已經搖搖欲墜,愛情早已無法留住她的身影,而自己不過只是用了家人來挾制住她的心,兄長、兒女,這些與其血脈相連的親人才是若水回來的真正原因,當有誰觸及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即使是自己,如果有必要也會被她毫不猶豫地放棄吧?

“我們明日就回太極宮。”李世民緊緊地勒住若水的身子,“無論何種情況,我都不會再放手。”

若水沒有回答,只是在心中默唸著,只要你不再給我放棄的理由,這一生,可是這一生,恐怕我們都無法全心全意地愛著

對方了吧,如此遺憾的結局就是當初長孫所期盼的幸福嗎?

這一夜,對於大明宮的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個不眠之夜,而尤以後宮的妃嬪為甚,尚未從皇后死而復生的驚懼與愕然中平復過來的她們甚至沒有去找尋平日裡交好的姐妹,而是待在自己的殿所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四年前的一點一滴,與剛才御筵中那個母儀天下的女子的一顰一笑。

楊蕊跪坐著的身影宛若塑像一般,久久不見一絲的微動,忽然,她對著面前的李恪開口道:“回去,明日一早,你立刻回到你的封地去,一刻也不要遲疑,今後,你和愔兒若不是陛下的旨意,都不許給我回長安來。”

李恪悶悶地嗯了一聲,繼而又不甘地抬頭道:“母妃,有那麼嚴重嗎,不過也就是皇后沒死讓人詫異了些,我們之前的行事都很隱秘,況且也都把事情給了斷乾淨了,哪裡需要這麼擔心啊?”

楊蕊的身子微微一顫,紅潤的嘴唇被咬得發白:“你……恪兒……難不成你忘了房遺愛把你的名字可是說給李泰聽了啊,如今皇后回來,他又怎麼還會想著如何與太子爭奪儲位?”

李恪低頭不語,良久之後,惑然道:“母妃的話,兒子倒是不大贊同,即使是一母所出的皇子,在這皇位面前,又哪裡還顧得了什麼母親的情面,這樣的例子往前看去,難道不是比比皆是嗎?遠的不提,就說前朝文帝的兩個兒子,廢太子楊勇和煬帝不也都是獨孤氏所出,可最後,連他們的母后都攪到了這樁廢儲的爭鬥裡來?”

楊蕊聽著兒子滿不在乎地說著他外祖家的禍事,心中不由得一涼,這世間原本就是勝者王,敗者寇,前朝的尊嚴早已消散在所有人的心裡,甚至是他們後代的子孫。看著長子翩翩的相貌與氣度,她緩緩地輕嘆道,“恪兒,儘管母妃對長孫若水恨之入骨,可也不得不說一句,同樣是皇后,她就能做到完美無缺,無嫉無妒,寬厚明理,這樣的她又怎會容忍自己的兩子為儲位相爭,又怎會容忍自己的家族也一齊被捲入蕭牆之禍中,更不會允許他們重蹈玄武舊事的覆轍,更何況,自始至終,無論是太子還是魏王對皇后的恭順都從未有過絲毫的改變,所以,要是有一天,李泰說出了你和李蓮的名字,母妃倒還不會怎樣,可你們,就有危險了。”

李恪的心下一沉,這麼多年的封王為官,預謀奪儲這樣的事,不需要有什麼太過確定的證據,光憑有心之人的數言數語就能置自己於死地,這其中的利害他自然不需要母妃再過多地解釋,儘管此刻放棄意味著過去四年的一切都付之東流,可總比到時候輸得一無所有好吧。至於李泰那邊,他倒並不在意,畢竟,不過是房遺愛的寥寥數語,魏王總不會為此把自己的野心也暴露在皇后跟前吧。只是……“母妃為何不擔心自己呢?”

“你以為我憑持的是自己的地位或是你父皇的舊恩嗎?”楊蕊自嘲地一笑,“我倚仗的不過是皇后一貫的行事罷了,如同對待當年的長孫安業,長孫若水與長孫無忌從沒有落井下石過,從頭到尾不過都高高在上地施捨著他們的恩情,他們不是高尚,只是不屑罷了。而母妃賭得正是這份不屑,對失敗者的不屑。”

李恪握緊了雙手,曾經所奢望過的一切,還未真正開始便徹底地夭折,而此時他卻不得不承認,儘管接下來,自己可以完全預料到皇后的一舉一動,勸諫父皇,彌合裂痕,讓一切再回到貞觀十年之前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李承乾的儲君之位將再無任何變數,可自己只能無奈地待在封地中,靜靜地看著這場毫無懸念的勝利歸屬。

翌日,在李世民與若水的行駕還在歸途中時,一份份蓋有御印的詔書已經被貼在了長安各處,為了慶賀皇后病癒歸來,鳳體安康,自二月十五到十七三日仿元宵佳節開宵禁,百姓張燈結綵,徹夜歡慶。

回到了太極宮,若水第一個涉足的地方,便是東宮。殿前早已恭敬地跪了一群人,太子妃難掩泣聲,將皇后迎進了內殿,未晞有些失望道:“母後,父皇沒有一同來嗎?”

若水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他們父子之間的事情,你不必再擔心了,晚間的時候,陛下自會親臨東宮,對了,青雀來了嗎?”

蘇未晞悅然點頭道:“他們兄弟在內室中已經說了好一會兒話了。”

若水輕輕一笑,手足情深,承乾和青雀的言行已經足以能讓自己放心了:“這陣子的事,我也聽說了,其他不說,倒是把你給累著了。”

未晞低垂眼眉,有些滿足卻又帶著一絲苦澀低聲道:“承乾對媳婦是很好,可不知道為什麼,有的時候,我會覺得他離我很遠,很陌生。”

“母後,過去,這些話我也只能和魏王妃說說,婉兒也和我有同樣的困惑,明明這樣的夫婿,地位尊貴又對自己一心一意,而我卻還是會不安……”

若水停下腳步,心裡重重地嘆了口氣,溫和地打斷道:“凡事都不會有十全十美的時候,未晞,夫妻終究也是兩個人啊,又何必執著於事事必究呢?承乾是你的夫君,可也是大唐的太子,宮廷之中,有這樣的感情就已經幾乎是神話了,不是嗎?如果連這些都無法接受,未來你又應當如何站在母儀天下的位子上?”夫妻之間的事,即使親如母子,也不好插手啊。

說完,她伸手推開了內室的門,獨留著兒媳站在原地,怔怔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何處,未晞的心中忽然變得有些惶然,一直以來,溫柔敦厚,賢淑寬容,經年之後依舊不變的容顏便是皇后留給自己所有的印象,她幾乎很少有生氣斥責的時候,總是微笑著安撫,寬慰著周圍的人們,她把自己曾經以為殘酷無比的宮廷變得那樣的平靜和諧,不起波瀾。可也許自己錯了,那展現在外人面前的不過是一個皇后的範本,而這個雍容大度的女子究竟在什麼地方會展現出真正的情緒來呢?

依舊還充滿著藥味的內室中,若水靜靜含笑地看著一同坐在榻間的兩個兒子,一時竟有種錯覺,彷彿這四年的時間從未有過絲毫的流逝。

承乾驟然抬起頭來,似乎仍舊不敢相信一樣,緊緊地閉上眼復又睜開:“孃親,真的是你嗎?”

若水深吸了一口氣,舉步上前,只看見青雀從承乾的身邊站起,立在一邊道:“我就知道,大哥也不敢相信。”

“連娘都不認得了,還把自己傷成這樣,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從小的書都念到哪兒去了!”若水含淚笑道,說著,拉開承乾身上的錦被,“好得差不多了嗎?”

承乾遲疑了一下,四年來的思念、悲傷、憤慨,還是不可言說的軟弱一下子湧上心頭,那個身影就這麼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娘,你沒有死?”

若水伸出手,在長子的頭上重重地敲了一下:“也就只有你才敢這麼說!”

承乾顧不上頭上的痛楚,伸手緊緊地把若水抱在懷裡,那絲熟悉的清香又一次纏繞在他的身邊:“娘,那天也是你對不對?”

若水心裡一軟,輕輕撫摸著承乾還未束起的頭髮,就像小時候那樣。她並沒有直接承認,只說:“那天,你把娘給嚇壞了,不是說只是引蛇出洞嗎?那也犯不著拿自己的身子去開玩笑啊。”

青雀在一邊笑道:“大哥,你現在抓緊抱吧,等到爹來了,可就沒你的份了。”

話音剛落,只聽見門口處傳來李世民冷怒的聲音:“承乾,你當自己還和末子一樣大嗎?堂堂太子,居然這樣纏著母親,還不讓人笑話!”

若水拍了拍承乾的背脊,扭頭道:“二哥不是說要晚上來嗎?”

李世民一把將若水從承乾的身邊拉了過來:“這個不孝子,都已經是做父親的人了,還總是霸著你,成何體統?”

承乾的嘴角浮上了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對著李世民道:“兒子腿腳不便,無法行禮,還望爹爹恕罪。”

李世民點了點頭,面上依然還是不動聲色的樣子,可若水隱約覺察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顫,想來不由得失笑,這對父子,四年來都冷麵相對,李世民怕是拉不下臉對兒子妥協,承乾也是軟硬不吃,兩人好似就這麼打算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不著痕跡地回到原先的軌道上來。

青雀和母親相視一笑,這恐怕也是最好的結果了。“爹,關於那件事情,是要直接讓刑部出手查,還是……”

李世民眉頭一擰,正色道:“你們兩個把事情從頭到尾地再說一遍吧。”

若水在一邊替他們父子三人斟好了茶水,靜靜地聽了許久,而自己手中的那杯茶直到涼透,也還未曾抿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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